来源：利维坦

文/Sharon Begley

译/Lineker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和克里斯·卡尔霍恩在一起，你总会和乳房不期而遇——甚至在曼哈顿一家嘈杂的餐馆里享用一份意大利通心粉时也不例外。

春日的午后，这位44岁的圣地亚哥Cytori生物技术公司的CEO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展示了一份幻灯片，还是关于乳房：都是D罩杯左右，有圆锥型，也 有木瓜型，颜色更是五花八门，米色、粉红色、褐色、棕色，简直比在女更衣室看到的还要多，但现在它们就堂而皇之地摆在饭桌中间。

从我 们身边走过的一位侍者看到这幅活色生香的图片时似乎愣了一下，但卡尔霍恩并不介意。他还在兴奋的讲述着这些女性的身体给予了他和他的科学家团队多少灵感， 他们正在研究组织工程学，这项技术有望成为21世纪最重大的医学进步之一：利用干细胞——尤其是干细胞丰富的脂肪组织——去增强、治愈和重建受伤或受损的 器官。

卡尔霍恩又在自己电脑上轻敲了几下，那些原先看起来都颇为正常的乳房图片开始显露出其“背后”狰狞的一面：做过肿瘤切除术后的 乳房如同是草皮被挖去了一块，露出了底下的紫红色；还有经历过部分切除的乳房虽然留下了健康的部分，但已经变得残缺了。“我们意识到，对于这些女性来说， 她们极其需要技术上的重大变革，”卡尔霍恩说，过去的八年，他的研究团队一直在全力投入这项工作之中。“这项技术是第一项实用性的细胞疗法。”他停顿了一 会儿，又接着说。“它就是真实的乳房。”这意味着那些因为手术导致乳房残缺的癌症患者——以及那些对自己先天条件不够满意的女性——现在可以获得一对改善 过的傲人双峰了，而原材料则是从自己的身体脂肪中获得的。

在Cytori公司更为野心勃勃的系列计划中，隆胸只是一个方面而已，事实上， 抛弃来自人类胚胎且充满伦理争议的干细胞并将干细胞疗法推向大众市场才是该公司的真正目标。Cytori和它的学术同行们在细胞培养、实验室啮齿类和现在 的人类身上已经进行了十年研究，他们相信工程化的脂肪细胞可以用来修复很多器官，而不仅仅是摆在法国人的肉铺中。慢性心脏病？相关研究：今年五月份发表的 人类研究报告称，脂肪细胞改善了病人的供氧能力并缩小了梗死面积；心脏病发作？相关研究：同样在五月份发布的一项人类临床试验报告称，脂肪细胞同时增加了 受损心脏的血液供应和心脏泵送的血液量；癌症治疗中的肾脏损伤？相关研究：在最近的老鼠实验中，脂肪细胞改善了肾脏功能；前列腺切除术之后尿失禁？相关研 究：另一项最新研究报告指出，注射后12周，脂肪细胞将男性志愿者失禁的尿液量减少了89%。如果卡尔霍恩和他的科学家们获得成功，他们不仅会创造出更多 的乳房，他们还会开辟一个可用于实践的全新领域，一个令医学远见者梦寐以求了几十年的领域：再生医学（regenerative medicine）。

为了将这项专利技术从老鼠身上转而尽快应用到人类身上，先以乳房整容来替代修复尿路括约肌不失为明智的策略之选。心脏、肾脏甚至括约肌对人类的生存都至 关重要，但如果只是缺少胸部，我们还会活得好好的，除了为下一代哺乳之外，乳房并不担负太多功能。事实上，科学和管制障碍使得Cytori的干细胞更容易 运用在整容这样的临床实践上：和其他器官相比，乳房并非不可或缺，因此为了向监管者证明这项技术确实可行，其门槛也较低。

同时，乳房整形也的确是个非常繁荣的市场。2009年，光是为了隆胸，美国女性在整形外科医生那里就花费了9.64亿美元，而且隆胸亦超越了隆鼻手术，一举成为美国开展得最为普遍的整形手术。

其 实，驱动这项技术投入应用的并非是媒体炒作式的美丽愿景，而是大势所趋。乳腺癌是一个主要因素。这种疾病的发生率从1975年的千分之1.05上升到今天 的千分之1.25（1999年一度升至千分之1.41），但生存率在不断增加：1975年患乳腺癌的女性中有75%的人至少活了五年以上，而今天这一数字 攀升至90%。这意味着有更多的患病女性在接受乳房肿瘤切除术或乳房切除术以后其寿命将会延长。万幸的是，大多数幸存者的身体并没有因为手术而残缺，她们 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没有太多改变，但美国整形外科医师协会的会长兼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外科副教授迈克尔·麦圭尔表示，还有30%的女性患者被建议去做整形外 科手术。在那些因为癌症而失去乳房的女性中，只有25%的人接受了重塑手术（2009年，全美共实施了86424例乳房再造术）。

还 有来自于不断发展的人口学领域的需求，这一领域15年前没有人能预测得到：BRCA1和BRCA2是两种乳腺癌易感基因，这两种基因发生突变的女性其患上 乳腺癌的风险比那些没有发生突变的女性要高出5倍，因此，在被诊断发生了这种突变以后，很多年轻女性选择预防性双边乳房切除术。还有一些单乳患癌的女性在 进行切除术的时候，痛下决心将健康的另一半也移除了。2009年，明尼苏达大学外科肿瘤学家托德·塔特尔所领导的研究小组针对接受各种形式的乳腺癌外科手 术的女性进行了研究，发表在《肿瘤外科年报》上的研究结果显示，29%的人是主动选择这种“双侧预防性切除术”的。而选择将健康乳房和患癌乳房一并去除的 女性比例更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56%——虽然没有相关证据表明，切除健康乳房会提高生存优势。塔特尔总是听到这样的理由陈述：我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 了。“更年轻，受教育程度更高的女性更容易作出这样的决定，”他说。尽管硅胶假体在不断被改良，但还是容易破裂，最终都需要更换。此外，癌症手术后植入单 一假体会显得不对称：假体是挺直的，而另外半边的健康乳房则是下垂的。也难怪，全世界的女性们都在渴望出现更好的替代方案。

如何构建新乳房

步骤1：抽脂

乳房重建通常先从腹部开始，利用抽脂术获取脂肪细胞。每只抽脂注射器会抽取60毫升脂肪细胞，花费5分钟。修复一般性乳房肿瘤切除术造成的破损需要抽取 8到10次，约360毫升的脂肪组织。其中一半的脂肪细胞是用来填补缺损造成的空缺，另一半则用于分离可再生的干细胞。一次典型的隆胸手术需要800毫升 脂肪：体积稍有变化，研究表明，注射160毫升的干细胞强化组织会使胸围平均提升4公分（1.6个罩杯）。

步骤2：离心

抽出来的脂肪会被注入Celution系统。在专用酶的“清洗”下，使脂肪细胞结合在一起的框架结构被破坏。然后，通过离心将可再生的干细胞从脂肪细胞 中分离出来，将其浓缩成微粒状，再萃取出来。细胞微粒再被添加到抽出的脂肪细胞中，制成悬浮状的可再生干细胞强化液体，准备注射。

步骤3：注射

利用一种叫做Celbrush的工具，外科医生将强化细胞重复注入乳房或肿瘤切除的部位，用于扩增或修复。在乳房再造过程中，Celbrush的尖端会 在乳房部位形成穿透瘢痕组织的微小切口，并将受损组织的基质变成生物网格。外科医生移动控制旋轮，每次利用Celbrush释放0.5毫升的细胞强化脂肪 组织。根据治疗程度的不同，这一过程通常会耗费两三个小时不等。注射的组织会与现存组织迅速结合。48小时内，新的毛细血管就会缠绕在新细胞上，向稳固的 组织供应氧气和营养物质。注射部位在术后不会疼痛；病人当天就能回家。

关于乳房的一件怪事在于：它们既是大众痴迷的对象，又容易受到通俗文化变幻无常式的伤害。但有一点是始终不会改变的：每个时代的大多数女性都觉得自己的胸部尺寸有些不合时宜。

无论如何，科学或者早期技术雏形都一直在热切盼望着向这些女性施以援手。16世纪的欧洲女性将茴香种子弄成糊状，涂在浸了水和醋的布上，然后将布包裹在 乳房上，妄图使双峰变得小巧而坚挺。而到了18世纪后期，则出现了一款名为公主胸围扩张器的丰胸工具，该工具的主体是一个外形酷似通马桶器的滑稽装置组 成，配合乳霜一起使用，据说可以增加罩杯。注射液态硅油来隆胸的做法（这个主意糟透了：泄漏，发炎，肉芽肿，种种问题接踵而至）始于上世纪40年代，当时 丰乳肥臀的封面女郎盛行一时。

　　18世纪后期“公主胸围扩张器”的丰胸工具广告

鉴于丰胸拥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所以也并不奇怪，有朝一日某位整形外科医师会意识到隆乳的秘密其实就隐藏在腰间赘肉。1999年，当时在UCLA担任外科 副教授的马克·亨德里克还在做着抽脂手术，而且不是那种少量抽脂用于瘦腿的普通手术，他每次都要从病人身上抽出8升的脂肪。长期以来，科学家们一直很想弄 清楚脂肪组织中是否含有干细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愚蠢的整形外科医生正在干着地球上最愚蠢的事情，”48岁的亨德里克说，他现在正坐在 Cytori公司位于加州拉荷亚的办公室中，这家公司是他在2002年合伙创办的。“从那些女人身上抽出8升脂肪，然后当垃圾一样丢掉。我不禁问自己，这 里面真的有干细胞吗？”

与此同时，一位名叫朱敏（音译）的博士后研究生对正在从事的风湿病研究产生了厌倦之情，她正在尝试寻找新的研 究领域。1999年春季，朱敏加入了亨德里克的实验室，亨德里克委派她彻底查清脂肪组织中是否存在干细胞。确定干细胞品质的关键在于证明它可以分化成多种 细胞，但是朱敏在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以前就碰壁了：她的确从脂肪组织中分离出了候选的干细胞，但它们根本长不起来，更遑论分化成其他细胞了。

“从那些女人身上抽出8升脂肪，然后当垃圾一样丢掉。我不禁问自己，这里面真的有干细胞吗？”

　一开始朱敏使用标准纤维母细胞作为培养基中的饲养细胞，但不成功，后来她改用血液，终于取得了突破。“她只能硬着头皮来，”亨德里克说。“她完全是靠自 己摸索——敢打敢拼。”利用血液去培育干细胞获得成功以后，朱敏设法诱导它们分化成三种细胞系：先是骨骼和软骨细胞，然后是肌细胞，再是神经元。她终于可 以理直气壮的向亨德里克汇报说，“我觉得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讨论讨论。2001年4月，科学家们在《组织工程》发表了研究报告，宣布脂肪组织中充满了多能干 细胞。

就在朱敏的研究取得突破的同时，卡尔霍恩还在经营着一家名为MacroPore

Biosurgery的医 疗器材公司。当时他手下的一名推销员在无意间告诉他，说UCLA有一个名叫马克·亨德里克的整形医师，正在做一些很有趣的整形组织研究工作。出于好奇，卡 尔霍恩和亨德里克会了面，一番寒暄之下，整形医生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他告诉卡尔霍恩说自己的研究团队在脂肪组织中发现了干细胞。这可是个金矿，臀部、大腿、腹部和上臂的肥肉中干细胞多得很，甚 至用不着在实验室对它们进行培养就能收获很多。每一百个脂肪细胞中就大概包含一个脂肪干细胞（相比之下，骨髓中是250000至400000个细胞中包含 一个干细胞）。“马克说，我们可以将这些细胞取出来，根本不关胚胎什么事，它们的潜力极其巨大，”卡尔霍恩回忆说。“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这个 男人。”这笔爱慕之情价值100万美元，这是卡尔霍恩的MacroPore公司向亨德里克草创的StemSource公司所投资的总额。

到了2002年，卡尔霍恩说服了MacroPore董事会将公司的一个分部以210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世界上最大的医疗器材制造商美敦力公司，他转 而利用这笔钱买下了StemSource，并于2002年10月达成了协议（2005年7月，MacroPore公司更名为Cytori Therapeutics）。

尽管StemSource最初的商业计划是囤积干细胞，但被MacroPore收购以后，它的商业重心 转移到了开发这些脂肪干细胞的医疗用途上。亨德里克原先的外科实践主要集中在带有面部缺陷的儿童身上，因此他以为干细胞可以被用于腭裂儿童的骨骼修复上。 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亨德里克表示，“我们开始意识到，尽管干细胞有助于修复骨骼，但它们真正擅长的是提供新的血液供给。我们觉得如果能以此为目标，所有的 缺血性疾病都将迎刃而解，”在这些疾病中，组织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血液和氧气供应而死亡。“这促使我们对公司的攻关目标重新调整，我们开始研究如何利用干细 胞为心脏病人的治疗提供帮助。”

随着自己的研究团队在啮齿类（Cytori公司在实验室里一度饲养了数百只动物）身上展开心脏病研 究，亨德里克认为，如果通过恢复血液流动，脂肪干细胞能够将心脏组织从地狱之门拉回人世，那么它们可能也会使其他组织起死回生。例如，接受乳房肿瘤切除术 或乳房切除术的女性在手术后需要放疗，放疗会损伤残存的组织和局部血液供应。“组织会变硬，因此很难再修复或植入假体，”卡尔霍恩说。自此以后，利用脂肪 干细胞来进行乳房再造的想法诞生了。

为研发投入了2亿美元以后，Cytori公司造出了自己的魔盒。这台仪器被称为Celution系统，它会将抽出的脂肪变为神奇的干细胞。

到2003年，亨德里克和卡尔霍恩还在努力推进相关研究，力图利用干细胞修复因心脏病或其他慢性病而受损的心脏。但与此同时，在针对部分乳房切除和肿瘤 切除病人的修复问题上，他们遇到了困难。这是外科医生经常会遇到的难题：事实证明，利用传统方法构建部分乳房比再造一个新乳房更加困难，UCLA的麦圭尔 副教授对此作了精炼的概括，他认为其原因在于这涉及到“局部组织重排或重建，而非简单的植入假体。”换句话说，医生通过挤压、填平并用组织去填平缺陷部位，运气好的话，可以将因为癌症手术缩到A罩杯的半个胸部变回B或C，从而与另外半边的健康胸部相对称。但结果也可能是“非常不理想的，”麦圭尔亦不讳言。“形 状再造非常困难。”讽刺的是，大多数乳腺癌患者都会为自己只是做了个乳房肿块切除手术而感到庆幸，因为这毕竟不是全乳切除，但这样的保守手术毕竟还会带来 审美上不可挽回的伤害。手术切除直径为两厘米左右的肿瘤会造成两倍的伤口宽度，比利时鲁汶大学医院的外科医师简·维兰克斯说：“只有在手术以后接受放射治 疗，乳房保留手术才会防止癌症复发，但这样会留下伤疤，组织僵硬，愈合程度差。不过这样的缺陷通常被视为无关紧要，且不需要做完全重建手术。”

卡尔霍恩和亨德里克希望利用自己的干细胞来修复这些让其他医生们不以为意的受损乳房。但亨德里克明白，要想将这些干细胞用于临床，光有生物学上的支持是 不够的，他们还需要技术支持。早在2000年，亨德里克就向卡尔霍恩透露了自己的最初思路，还向他展示了用于从抽取的脂肪中大量分离干细胞的装置草图。 “我们当时想制造一个盒子，”亨德里克说。“我们也的确需要某种盒子。”

为研发投入了2亿美元以后，“盒子”问世了，即 Celution系统。它看起来就像是改装过的复印机，但它的功能不是吞进原件，吐出复印件，它是将抽出的多余脂肪变为用于制造乳房的黄金物质。为了修复 乳房肿瘤切除术造成的伤害，外科医生首先要从病人的腹部抽取360毫升的脂肪，脂肪的颜色类似于太平洋日落的粉黄色。装满一支针筒需要花费5分钟；治疗一 般性的乳房缺口需要抽取8到10针的脂肪量。这些脂肪被注入Celution系统中。再利用一种专有的酶混合物去消化细胞骨架，打开组织，让细胞释放出 来；通过离心将干细胞从脂肪组织中分离出来，干细胞会在离心管的底部形成沉淀。这些干细胞再和剩余的脂肪组织细胞混合。最后，这种包含无数个再生干细胞的 浅粉色悬浮液就可以用来修复了。整个过程耗时两个小时。

我们最好还是暂停一下，先问问这些神奇的细胞究竟是什么东西。Cytori公司将 它们成为脂肪来源的干细胞或再生干细胞，有时候也称之为脂肪来源的起源细胞。“这些东西的还没有被正式命名，”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生物工程学家肯特·里 奇说，他正在使用这些干细胞治疗比赛用马的骨囊肿。根据定义，人体干细胞可以分化成200多种其他的人体细胞，其功能和暂时的胚胎细胞一样。Cytori 公司可能无法展示这些干细胞的全部分化潜能，但它们的确可以分化成脂肪、骨骼和肌肉等等组织，这取决于它们所接触的信号分子。科学家们在一个培养皿中准备 好那些“决定细胞未来前景”的分子，而在自然状态下——即胚胎在子宫中，生物学行使了同样的功能。

虽然现在魔盒已经到手，但Cytori的研究小组面临了一个更大的障碍：需要合适的实验对象。“对于癌症治疗后的乳房再造实验来说，不存在现成的动物模型，”亨德里克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很快展开人体实验的缘故。”

他们在日本找到了实验对象，Cytori公司通过商业伙伴与日本的外科医生取得了联系。但之所以能在日本找到研究对象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在日本，乳房切除或肿瘤切除而导致的毁容几乎等同于社交障碍。大 多数传统日本女性的社交生活是以公共浴室为中心，而那些因为乳腺癌而导致乳房残缺的女性则很少出入这样的场合。当福冈九州中心医院的院长兼外科医师杉町圭 三知晓Cytori公司的研究计划后，他发起了一项被称为还原1号的研究者选题实验（与Cytori公司的赞助型实验正好相反）。经过2006年的六个月 实验后，杉町对20位2至5年前接受过部分乳房切除术的女性实施了治疗。同时，这也是Cytori公司Celution系统的第一次临床使用。亨德里克几 乎参与了全程辅助，并帮助协调了每一步的治疗安排。很多事情他们都是凭空猜测，抽取多少脂肪？混合时要加入多少脂肪细胞？如何将抽出的脂肪与酶、生长因子 以及其他神奇的药剂（全是商业秘密）在Celution系统中混为一体？会不会因为担心不起作用而向病人注入了太多的细胞强化组织，导致了过度治疗？在乳 房的什么地方开口注入细胞？大多数乳房切除的病人在手术后都接受了放疗，疤痕怎么处理？“我觉得我们的猜想都是正确的，”亨德里克说。“在第一次手术中， 我们就解决了大量的问题。没有形成疗效的原因在于我们的细胞放太多了，或疤痕没处理好，或没有正确的准备好组织床。”

你不能在培养皿中撒上几粒干细胞，几周后就来收获一堆乳房。

病例在不断增加，他们也在不断进步，方案也在不断的完善之中。2007年12月，杉町在参加圣安东尼奥乳腺癌研讨会时通报了研究成果：还原1号试验中的 20名女性接纳性皆为良好，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免疫反应，79%的人对实验结果感到满意。一个月和12个月之后最终评价表明，乳房大小没有显著损失。这是一 个关键性指标，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时，整形医生经常会通过单独注入脂肪来隆胸，这在当时是非常流行的整形技术，但几周以后，注入的脂肪就会渐渐消失在乳房 周围的组织中，如同黄油流入了热乎乎的英式松饼缝隙中（选择这种整形方式的女性被鼓励说，隆胸就如同印染工作一样——一旦效果不再，回去再补一针便是）。 但Cytori公司的脂肪干细胞会让乳房一直保持坚挺。

当你听说有人利用干细胞来进行隆胸时，你肯定会想当然的认为这些细胞变成了乳房组织，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你 不能在培养皿中撒上几粒干细胞，几周后就来收获一堆乳房。事实上，Celution混合物中的脂肪细胞填补了肿瘤切除留下的缺口、部分乳房切除术留下的四 分之一缺失或全乳切除留下的空皮囊，它们就像是一群高大又愚笨的新兵蛋子；而混合液中的再生细胞会促使血液供应的增加，它们如同聪明的工程师，为嗷嗷待哺 的脂肪细胞提供补给。很显然，这种组合将脂肪再生干细胞构建而成的乳房与仅通过脂肪注射形成的乳房区分开来了。“如果你提供组织血液，脂肪细胞就会存活， 且不会被再吸收，”鲁汶大学的维兰克斯说。再造后的感觉和手术之前没什么区别，因为相关的神经依然存在于皮肤和肌肉中（在乳房肿瘤切除术中，乳头是保持完 整的）。

干细胞可以诱导血管形成，因此在局部缺血性心脏病的治疗中，它们也非常引人注目。尽管某些研究者宣称，脂肪再生细胞可以分化 为上皮细胞，而上皮细胞能形成毛细血管和其他血管，不过相关的研究证据表明，事实并没有如此理想，但也非常有价值：这些细胞可以产生蛋白质，包括血管内皮 生长因子，它会诱导周围细胞形成血管。所以，原本缺血的细胞猛然间到了大量的氧气供应。

对于在Celution魔盒中处理脂肪的流 程，科学部分就可以解释得很透彻，而关于注射的行为则牵涉到艺术性了。并不是抄起一把大号注射器，从Celution机器里抽上满满一管细胞液，然后扎进 乳房，像填满一块奶酪卷一样，直接把药剂推进去就完事了，相反，你要一丝不苟的注射几百次，每次只能注射一小点，就像面点师傅用一根小管在一块精致的蛋糕 上制作小花饰一般。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Cytori发明了一种叫Celbrush的特殊工具。Celbrush有一个钝化的尖端，可以在伤疤组织上制造 微小的切口，使其裂开形成生物学的网格结构。当Celbrush在移动时，外科医生会转动小轮，每次释放0.5毫升的细胞组织。“你必须重复上百次，才能 形成一个干细胞的网格，”亨德里克说。卡尔霍恩又补充道，“在今天的整形外科领域，这种手术才真正接近了雕塑般的精细。”手术过后，注射部位并不会疼痛， 而抽脂部分也只有轻微痛感。病人当天就可以回家。

2008和2009年，研究者们又在欧洲开始了名为“还原2号”的临床试验，这一次 使用的是第二代Celution系统，试验结果依然非常诱人。还原2号的试验对象是那些曾接受部分乳房切除术的女性，这其中就包括了51岁的艾琳·麦肯 齐，她在苏格兰的国家卫生服务处工作。六年前，麦肯齐被诊断患上了乳腺癌，在接受了部分乳房切除手术后，外科医生告诉她再造并无必要，于是术后整形便一拖 再拖。

后来，麦肯齐听说格拉斯哥皇家医院一位名叫伊娃·维勒-米特霍夫的外科医生可能会提供帮助，于是，她找到了这位医生。2008 年春季，维勒-米特霍夫打电话给麦肯齐，将还原2号试验的情况告诉了她，而且米特霍夫本人还是这项试验的主导者。麦肯齐签署了试验的相关协议，手术完成后 她自己对结果也很满意。但2009年1月，麦肯齐又找到维勒-米特霍夫，准备做第二次手术。“医生告诉我说，也许我们应该多放点细胞，于是我又回来了，” 麦肯齐说，她现在对自己的新乳房感到很满意。2009年12月，维勒-米特霍夫在圣安东尼奥乳腺癌研讨会上通报说，在31位接受评估的病人中，大多数人的 胸部畸形因为手术而得到了改善，而且新乳房在随后的6到12个月内一直得以保持。这种重获新生和回归正常的感觉一直在延续。维勒-米特霍夫将这种革命性的 注射方式与普通的脂肪填充作了比较，她表示，试验效果最突出的表现在于，这些病人因为自己的新乳房而觉得幸福起来。麦肯齐本人亦认为，自己“感觉像焕然一 新”。但麦肯齐的新乳房还需要加以修正，所以也并不是每位病人仅仅接受一次手术就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事实上，在鲁汶大学维兰克斯医生那里接受治疗的全乳切 除病人，除了一位之外，其他人都至少需要两次手术。毕竟，Celbrush只是艺术家的工具而已。“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可以修复那些我们过去无能为力的 胸部缺陷了，”维兰克斯说。“完成一对乳房的修复工作需要耗费八个小时——就是一滴接一滴的将细胞液滴入乳房。这简直就是在雕刻，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雕刻家的。”

还原1号试验表明，Cytori的干细胞可以重建因癌症而失去的乳房。合乎逻辑的下一步是尝试利用这些干细胞去隆胸。不出所料，这一次的尝试同样也是在 日本开了先河。对于往身体中塞进异物的做法，日本人抱有根深蒂固的强烈偏见；器官移植在日本就很难推广，接受的人可谓凤毛麟角。但是，如果这些细节因素是 难以撼动的阻碍之物，那么追求丰满胸部的西式思潮便是不可抗拒的潮流势力。

“有些女性只想让胸部大上一点，她们可不希望植入什么假体，所以说这完全是个新市场。我觉得这个市场比目前的乳房假体市场还要大。”

2007年年底，日本清心整形外科室的整形医师镰仓达郎开始研究如何利用Celution系统来进行隆胸，最终他招募了20位女性参加实验。2008 年，镰仓在参加日本美容外科协会联会通报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最早接受手术的三位女性其胸部扩容效果得以维持，乳房组织保持了自然柔软状态。试验中，他平均 注入了160毫升含有干细胞的脂肪溶液，将受试者的胸围平均扩增了4厘米（1.6个罩杯）。在商业化使用时，重建一个新乳房约花费2000美元至2800 美元，具体价格取决于医生的收费标准。“这是一个价值10亿美元的大市场，”卡尔霍恩说。“如果可以购买让自己感觉马马虎虎的假体，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细胞 去隆胸，你会选择那一种呢？”

但这种扩增的可能性并非无节制。“对于那些想让自己胸部看起来大得有些不自然的女性来说，用这种方法去替代假体是行不通的，”亨德里克说。“你不能让一位胸部平坦的女性瞬间变成一位脱衣舞女。这 样的市场我们不参与。如果她们不在乎看起来是否自然，那用硅胶就好了。我们的方法是构建自然且柔软的乳房组织。有些女性只想让胸部大上一点，她们可不希望 植入什么假体，所以说这完全是个新市场。我觉得这个市场比目前的乳房假体市场还要大。”那些不会考虑硅胶假体女性大有人在，她们对这种通过自身细胞就能达 到隆胸效果的机会颇为好奇，而且在胸部获得扩增的同时，还能减少大腿和腹部的脂肪。

通常实验性的治疗必须经过多年的动物试验后才能应 用到人类身上，但Cytori公司还在对动物进行研究以评估手术的安全性时，日本女性已经在试用这些干细胞了。2007年的时候，Cytori公司的首席 科学家约翰·弗雷泽还在老鼠身上进行关键性的实验研究。脂肪再生细胞的作用在于它们诱导血管形成的能力，但这也是它们之所以危险的原因，尤其是针对癌症幸 存者，毕竟这样的血管再生可能会让转移性的肿瘤再度复发。不过，弗雷泽的老鼠试验表明，脂肪再生细胞并没有触发乳腺肿瘤的形成、生长或转移至肺部。人体试 验的跟踪时间还不够长，因此，危险的副作用依然存在，对麦肯齐来说，癌魔再度现身可比乳房修正要糟糕得多。

“很多人都在质疑我：'为 什么推进得如此之快？'”弗雷泽说，他站在一条走廊上，墙上装饰着一些海报，都是他和同事在研讨会上发布的科学报告。亨德里克插话道：“这是因为我们就像 医生照顾病人那样思考问题。我们这里有很多医生。当感觉有明确的研究方向，我们就开始提速。遇到障碍，我们就减速慢行。”弗雷泽又补充道，“我们并不是牛 仔。”

尽管如此，他们可能已经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领域到了发展的关键阶段，在脂肪干细胞的诱惑之下，其他一些公司也投身于该领域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总部设在香港的AdiStem公司，和Cytori一样，它的发展历程也是从抽脂开始的。脂肪与酶混合后离心，沉淀下来的细胞再离 心，但以后的步骤是完全不同的。AdiStem宣称，他们让细胞与血浆混合，并将混合液暴露在激光之下，利用光催化激活干细胞的功能。公司CEO瓦斯里 斯·帕斯珀里阿瑞斯表示，这些处理后的细胞有用于治疗自闭症、先天肺纤维化、膝盖和臀部骨性关节炎、2型糖尿病、痤疮疤痕、脱发以及乳房肿块切除后整形重 建的潜力。尽管他本人认为所有的实验结果都充满希望，但“最有说服力”的效果体现在面部治疗上。在洛杉矶，已经有一些整形医生开始使用AdiStem的方 法去进行除皱。

这些豪言壮语自然令人侧目。AdiStem公司甚至还在YouTube上放了一段视频，以展示了他们的自闭症“疗 法”，但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而且也没有同行审议的科学论文指出，使用光催化可以增强干细胞的功能。AdiStem“是很多小投机者中的一员，他们瞄准 了脂肪干细胞研究的时尚潮流，”卡尔霍恩说。“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会出手保护自己的市场，并加强专利保护，但在目前做这些事情并不适宜，资金、资源和精 力容不得浪费。”尽管这些公司不会形成什么竞争威胁，但Cytori最担心的是早晚要发生的公关危机。

为了使Celution系统得 到批准，Cytori公司向欧洲和日本的监管机构提交了令他们感到满意的动物和人类的相关研究结果，但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对这些结果还没有作出评判。维 兰克斯和FDA官员已经进行了接洽，他表示，尽管弗雷泽已经完成了老鼠试验，但FDA还是担心向乳腺癌患者注射这种促血管生成的细胞并不安全。没有FDA 的批准，Cytori公司就无法在市场上销售Celution系统，虽然医生可以购买，就像他们可以开药给病人用于完全无关的用途一样，只是不能为其做广 告。事实上，FDA认为，只要一次手术中的细胞提取和使用都是针对同一位患者，医生不需要得到批准就能实施手术。但因为得不到FDA的批准，Cytori 公司无法为自己的设备作宣传；没有宣传推广，它就不可能被广泛采用。目前，Cytori正在和FDA协商，争取让他们的设备拿到临床试验的许可。如果临床 试验获得成功，而且干细胞注射也不存在任何副作用，Cytori的下一步计划是寻求FDA的批准，以便早日开展二期临床试验。尽管还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 （临床试验中的意外曾扼杀了无数的试验药物和仪器），卡尔霍恩依然期待能出现令人振奋的结果来，因为这关系到再造医疗领域数十亿美元的巨大市场。

正如卡尔霍恩所演示的那样，下一代的Celution系统还有一个和复印机颇为相似的特性，后者的触摸屏控制面板可以显示多个选项（如纸张、复印数量和 放大倍数等等），Celution系统也有类似的选项，它的可选项是器官。“看到了吗？这是乳房、心脏和背部椎间盘的照片，”卡尔霍恩说。“确定后机器就 会加载不同的软件，确保添加了正确的药物。”那些药剂和其他化学物质将被添加到抽出的脂肪细胞中。他甚至构思了类似iPhone式的商业模式，不同的医生 会设计出不同的应用软件，在这些完美的脂肪再生细胞悬液的协助之下，可以用于修复不同的器官。如果方案可行的话，卡尔霍恩的笔记本电脑中就不光只是乳房了。